豪語錄
夢斷香銷二十年 FACE TO FACE
《豪語錄》訪問過前 Echo李蕙敏,絕口不提做了闊太的區海倫;訪問過前夢劇院做了闊太的李敏,絕口不提劉文娟。雙妹嘜隨着成長,通常互相厭棄。
但點計,夢劇院和 Echo總曾風光; Face To Face呢,真正共事才兩載,蔡惠玲卻說道:「 Jodi不出來,我也不出了。」像小女孩閒閒的賭氣話,死誓一踐二十年,推辭轉做獨立歌手機會。
一九九二, Face To Face成員 Jodi(吳少芳)遭遇車禍,全身癱瘓,除了還能吃,能唱,能哭,能笑; Connie(蔡惠玲)不離不棄至今。秋月春風,孖妹成了未婚中女,明明源於商業化的組合,為最不商業化理由,永不拆夥,永遠年輕下去。
一定有圖謀?有嘅,她們自資灌錄單曲 CD,但不打算發售,純粹分享紀念,何況適逢 HMV都唔知仲有冇架俾新碟上的急景殘年……友情,本來就不為了什麼。
故老相傳,究竟難在共富貴抑或共患難?共同度過已不容易。
陸游詩:「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二人同心,加埋啱數。
愛上你 Milano,呷着 cappuccino
Jodi一向比我樂觀,估唔到現在都是。
多得 Face To Face成名作之中產華麗,令學生時代的我認識意大利唔止 pizza意粉。 Connie這天笑道:「我都係唱這首歌先知有呢種咖啡。」
倒坦白,八八年的兩個少女文員(未發明 OL字眼),扮什麼西人呢?
見見世面,正是她們屢敗屢戰的原因,各自參加港台英文歌比賽,結識了,發現彼此髮型和打扮都酷似,便組隊報名新秀。
Jodi憶述:「叮走我們的評判李進(後來黎明和鄭秀文 king-maker)事後卻聯絡我們——會唔會係鹹濕佬呢?好在我們拍住上,可以壯膽。後來睇報紙話李進籌備唱片公司,才知道不是騙財的。」
意外地, Jodi比 Connie更愛笑更多言,還打趣說,無動作的人表情特別豐富。
「李進教我們很多嘢,不准戴錶,明星上台都不戴錶,除非做代言人。」 Jodi的錶固定在輪椅左邊扶手上,因為,能夠稍微抬起的,只有右手。
我遞上名片, Connie第一時間扮不經意地代為接取。她留意任何細節不讓拍檔難堪,送來飲品,她第一時間摸出帶備的飲管……
Connie說:「 Jodi一向比我樂觀,估唔到現在都是。」
這天來幫忙的還有 Jodi胞妹,連當年助手也義務到場——我早風聞,但眼前還是有點不信。 Connie說:「 Jessica(助手)仍似大學生樣子嘛,心地好是不老傳說。」
一些從前一些,一些現在一些
九○年代的華麗其實世紀末,像城堡建築於沙丘上。 Face To Face的閃亮舞衣,靠自行穿珠仔釘珠片, Jodi說:「夜晚釘到攰,齊齊落裕民坊篤魚蛋。」
那時她住將軍澳康盛花園,意外,正發生返家途中。
究竟是收工還是經理人車回去取歌衫?「對不起,前前後後其實我很模糊。昏迷和藥物影響, KC(同公司歌手李國祥)幾個月後打電話到醫院,我問:『唔好意思,你有冇探過我?』他說:『吓,來過幾次嘞。』」
問 Connie反而印象深刻。「一世不忘記。那天早上,我在樓下等 Jodi和經理人車去電台,心諗衰妹又唔知醒,公司打來:『他們昨晚被泥頭車撞,經理人「走」了, Jodi在搶救中。』去到聯合醫院,兩家人哭作一團。」
Jodi沉澱得當笑話講:「辛苦㗎,原來成身剩番塊面有知覺,特別容易痕,又𢱑唔到。妹妹餵我食啫喱,我吐出來扮嘔血嚇護士;到右手郁得吓,係咁打醫生。」
我連忙將話題轉向 Connie, Jodi搶着說:「你問她,我才會哭呢。」
點解咁長情?「我們原先已認識嘛。」夢劇院原先同學添啦。
又 Face To Face了。
閒時以身作則做義工。
對,吳少芳值得惋惜,蔡惠玲亦然——夢同於那刻破碎。
換我是 Connie,部署大概如下:
•風雨不改當返工咁去探病,仲唔頻頻見報?
•老友完成不到的,由我來完成吧,最多仍以 Face To Face名義作獨立歌手,賺到一筆贊助醫藥費,仲唔感動全港?
•到 Jodi出院,亮亮相幫我造造勢,一世人兩姊妹……
合情合理,但 Connie的善良,比大眾所想更純淨,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那時仲細,一心只知 Jodi唔玩,咁我都唔玩囉。娛樂圈又複雜,少了 Jodi拍住上,我更不懂應對。
「每次去醫院都走後門,怕記者影到,我不想刊登勾起兩個家庭傷感。」
蔡惠玲說,甚至不明白那些《紙盒藏屍》、《雨夜屠夫》拍完又拍,聲稱警世寫實,便忍心重挑受害親屬之痛嗎?
「的確曾有 offer簽我單飛,我應該紅不來。而且由出事到情況穩定,足足十八個月,我想像不到期間我打鑼打鼓簽約, Jodi會點呢。塵埃落定,大眾好奇心也冷卻了吧。」 Connie淡淡說,此後她轉任原唱片公司的文職。
Why me,愛好友聚腳天地
Jodi說,最難捱是出院後生活適應,但她努力爭取獨居成功。「爸爸媽媽本來的退休生活,是每朝行山飲茶;我出事後,他們一係只行山,一係只飲茶,要趕回來預備我午餐。我一定要學習獨立,父母才可享受晚年。媽媽早幾年『走』了,好在我已搬到沙田,打理到自己,她應該『走』得安心。
「工人照顧得我好好,我有買保險又有交通意外賠償,比起因病全癱者已算幸運。日常嗜好是煮嘢食。」
可想而知, Jodi的「煮」是瀏覽網頁,口授食譜給工人或親友,分甘同味。
靠信仰支持嗎?
「我滿天神佛。以前老闆蘇孝良講佛偈,啱聽;住聯合醫院時,有個姑娘教祈禱,我至今每晚祈禱,但永遠未唸到『阿門』便瞓着——我所求的太多了。」
述往思來,吳少芳時而喃喃自語:「唔好喊唔好喊……」眶住眶住。掉淚的,反而是蔡惠玲——脆弱如斯,卻可抱起拍檔上落車。
多年來她每月探望 Jodi幾次。「不只我,當初參加英文歌比賽的十一人,像舊生會經常聚腳,我們叫自己『十大歌手』。」
成員,包括 DJ李志剛、亞視之寶陳啟泰——我認識陳啟泰,從未聽過他主動提及。「十大」宗旨是,吳少芳怕見報,大家便低調聚會,不會借朋友搏宣傳。
是,我偏見,唱英文歌的人通常較有品。
Jodi近年心境轉開朗,偶然客串小型音樂會,嘗試作曲與 Connie合唱,一首《 Why me》,歌名已訴盡千言萬語。
吳少芳人殘志不殘,克服障礙與家人同遊意大利。
二十年來,這是我第四次化妝。
Face To Face,再感到希冀
Jodi說:「二十年來,這是我第四次化妝。」有數得計,兩次小型音樂會、最近 TVB仁濟 show。若非為呼籲社會關注全癱病人權益,心如止水的 Jodi不想麻煩人家幫她扮靚。
Connie態度清晰:老友你唔玩,我唔玩;你靜極思動,我隨時奉陪——哪怕打亂自己平靜 OL生涯。
出事時,行內有種說法:「可惜了,癱的是靚啲嗰個。」久別電視畫面所見,大家卻驚嘆 Connie竟比二十年前還漂亮(有相為證)。 Jodi說:「我唱完我嗰 part,定定望着她,怎麼這女人可以咁騷?」
蔡惠玲害羞得像少女。
我更相信是心慈貌美。
只是,真不後悔嗎?憑這得天獨厚原或可叱咤樂壇……
「怎會呢?眼見朋友遭遇,我已經很幸運,無所求了。」
全癱病人權益有待爭取, Jodi說:「我可坐到地鐵;社企辦的傷殘的士也試過,揸刀搵食嘅——你估火炭去大圍幾多錢?二百四十蚊!百七蚊起錶,等候收費每十五分鐘百五。」
Connie更義憤:「唔明白大廈唔肯整無障礙設施,你去旅行拉喼都想多條斜路啦。」
我最近搬屋裝修,將浴缸扑散變企缸,因為考慮到家中老人有一天跨入跨出會困難——就不用讚我孝順,那行動不便的老人可能是我,二十年後。幫人,也在幫自己。
「怎麼這女人咁騷?」
如果金曲應如友情歷久常新,他們當得起「十大歌手」。
故事新編
緣份兩面睇,以下是虛擬劇情,淡出鳥來——現實通常比想像更傳奇。
場景一:一九九二年某個早晨, Connie仍在呆等 Jodi,一邊暗罵這拍檔愈來愈擺款,不如飛甩佢……
場景二:原來昨晚 Jodi與經理人同車,俾狗仔隊影到斷正(送返香閨怎無嘢寫),唱片公司正商討拆解補鑊……
場景三: Jodi形像受損, Face To Face解散, Connie如願作個人發展,成績稍遜於 Echo單飛的李惠敏而稍高於夢劇院單飛的劉文娟,不出幾年卒因買衫豪奢入不敷支,轉攻珠三角夜場跑數……
場景四: Jodi結婚離婚,不甘寂寞,趁懷舊潮與 Connie重修舊好(利益之下沒永遠敵人),舉辦復出奀 Show,卻銷情慘淡,乃向 TVB自薦𢱑撈谷票房,遭拒諸門外……
時光機回歸現實。吳少芳說:「所以每件事自有好的一面,它令我遇上很多好人。上 TVB仁濟 show,有獨立化妝間,寫着『 Face To Face專用』——正正常常任我哋唱一世,都唔會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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