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年一月二日,十二時五十八分,與癌症搏鬥一年的司徒華,在家人、牧師、詩歌聲的陪伴下,於威爾斯醫院安然辭世,終年七十九歲。

本刊經多方消息,重整華叔臨終前的情況,他最後一個心願,竟是希望到邊境落馬洲,隔岸相望故鄉土地。在身後事安排上,亦表明將骨灰火化,撒向北望神州的大海,人生最後歲月,充滿魂歸故土之情。

司徒華是香港政壇劃時代人物,晚年他在民主黨內仍發揮巨大影響力,力排眾議打沉五區公投,帶領民主黨大轉向撐政改,推動香港民主發展。不過,由於他作風強硬,經常以一己之願扭轉大局,支聯會、民主黨今後亦會因失去一位強勢人物而生暗湧。

「近兩個月華叔病情很反覆,雖然很多時候不用插喉呼吸,但神志已好迷糊,只能集中精神十至十五分鐘。」近期頻頻到醫院探病的一些知情人士透露,司徒華的記憶時好時差,「他對遙遠的事記得很清楚,經常說辛亥革命、五四運動,但近十年發生的事大部分都記不起,即使記者朋友探望他,他只對八十年代採訪《基本法》起草的傳媒有印象。」

支聯會常委黎麗霞透露,兩星期前她探望華叔時,華叔突然要求出院,要坐車親身到邊境落馬洲走一趟,「可惜當時因天氣太冷,加上他身體亦太虛弱,被醫生拒絕了,但我感覺到華叔當時真的好想望吓中國。」黎又說,有次華叔還想吃臘腸飯,她隨即親自下廚煮了一鍋臘腸飯,「幸好最後都為華叔做了一件事。」說罷她已泣不成聲。

過去幾個月,多名頻頻進出醫院探訪司徒華的黨友亦說,當華叔精神較好時,明顯比以往多談了一些過去少觸及的話題,最令黨友傷感的是,他不時緬懷童年時代在故鄉開平的生活片段。

明顯地,當生命去到盡頭,這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家,對久未踏足的故鄉心存渴望,民主黨因此特地派出黨友前赴開平,拍攝一輯短片與照片,讓他緬懷童年,華叔看罷十分高興。

銅鑼灣教協擺放一尊司徒華的雕塑,供教師及市民前往憑弔,這名市民親摸華叔的頭,一抒思念之情。

親選著作封面

臨終前一日,司徒華口齒已非常不清,但精神狀態還好,問他問題仍懂回應。支聯會常委梁國華對本刊說,當晚在尖沙咀舉行除夕晚會後,凌晨約三時到威院探望華叔。

「我們三人向他描述晚會的情況,街上如何熱鬧等,他聽得津津樂道,面露笑容。」眾人趁華叔尚有精神,又討論其即將出版的著作封面,「他當時想了一想,便在兩張相片中選了一張六四燭光的相片。」說得興起,華叔更向眾人提議一起飲早茶,「大家聽到都很心痛,我們當時安慰他說,茶樓還未開門呢。」

華叔臨終前數小時,梁國華再到醫院探望他,病房內還有保釣行動成員曾健成等人,當時華叔說了幾句話,但眾人聽不明白。直至早上九時四十五分,大家準備離開參加中午支聯會的遊行,華叔突然清楚地問:「下午的事準備好了嗎?」

「那是我們最後聽到他的說話,他始終記掛着支聯會。我們之後趕回去,他已經走了。」梁國華哽咽着說。

二十多年未獲發回鄉證的華叔,生前最後願望就是踏足祖國。他臨終前曾要求短暫出院,到落馬洲遙望祖國,但因天氣太冷和他身體太弱而未能成事。

認識華叔近四十年的教協監事會主席潘天賜則說,周日早上十一時多趕到醫院,華叔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當時他睡在牀上,親友逐一走上前在他耳邊說話,他似乎懂得反應。」

潘天賜是華叔親定的扶靈名單成員之一,更會在喪禮紀念冊上撰寫悼文。「我們一起成立教協,大家亦師亦友,幾十年來發生了太多事,要寫也寫不完。」

司徒華一生無憾,對生命的終結亦以極坦然的心境面對,早在兩個月前,他已向親友交代身後事,包括儀式、靈堂擺設,全都由自己決定。「他指定喪禮將採用基督教儀式舉行,靈堂擺放他生前最喜歡的百合花,百合潔白高雅,生長環境出淤泥而不染,這都是華叔的心意。」華叔一名親友說,追思禮設在尖沙咀浸信會堂,連靈堂的輓聯主題亦一早選好,以「主賜我以力量」為主題。

「選擇尖浸,因為華叔已過身的女友是教友,華叔亦在那裏受浸。至於聖安德列治堂,則是華叔生前提過、覺得好靚的教堂。」他說。

華叔的弟弟司徒強(左)等家人,帶走華叔的遺物,眾人皆神情哀傷。

莫樹錦親述病情轉化

遺體火化後,他一半骨灰撒在歌連臣角花園,另一半撒向北面的茫茫大海,象徵北望祖國,完成他多年未能踏足神州大地的心願。

司徒華離世,政界和教育界中人莫不哀痛,其主診醫生莫樹錦本周一對本刊說起華叔生前點滴,仍帶傷感。

陪伴華叔與癌魔搏鬥一年的莫樹錦,形容華叔是「政壇張三丰」,「他極具英雄氣概,無論面對疾病,抑或爭取民主的路上,都堅持到底,永不放棄,我十分尊敬他。」

莫樹錦說,去年一月,華叔被診斷患上末期肺癌,一至五月接受首輪化療後,癌指數持續下降,病情好轉。但九月一場肺炎,差點要了華叔的命,他十月進行次輪化療,惜成效不大,華叔決定放棄化療,爭取時間與親友共聚。

與華叔一起對抗癌魔的主診醫生莫樹錦,稱兩人認識時間短,卻甚為投契,如今華叔病逝,他對華叔所贈的兩本著作珍而重之。

華叔一生致力爭取民主,在病榻上也不忘爭取食鍾意的食物,經常嚷着要吃臘腸卷和飲奶茶。

莫樹錦說,華叔雖然卧病在牀,但精神不俗,思路清晰,「他知道我為食,所以我們講完病況後,轉過頭就講飲講食,有時華叔胃口不錯,還要求食他最愛的鰻魚飯、臘腸卷和奶茶。」

每次當華叔跟家人「講數」時,莫樹錦還會做「醜人」幫他,「既然已到人生盡頭,何不放手讓他吃喜歡的東西?在爭取民主之餘,我亦難得看見他爭取美食的一面。」

到後期華叔左肺積水,要插喉幫助呼吸,元旦日時他的病情依然穩定,說話仍清楚。莫樹錦說,直至周日早上十一時,華叔突然唞不到氣,情況急轉直下,他曾為他注射嗎啡針止痛。

華叔離世前約一小時,已閉起雙眼不能說話,但家人在他耳邊說話時,仍見他眼皮晃動,示意聽到,他離世時亦沒有太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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