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蝦有種特性,到了夜晚便浮上水面,因此捕蝦艇通常傍晚出海,通宵作業,這樣捕撈到的蝦乾淨純粹,不帶泥沙。
圖片故事
絕版蝦膏前傳
2012年08月02日 ~~ 第1169期 香港《壹周刊》
還有一百五十三天,你在香港就再看不見拖網漁船捕撈魚蝦了。
你跳上捕蝦艇,船就在篤篤篤的馬達聲中迎着海風開往迪士尼樂園旁的陰澳,此去船程兩個多小時。
「到十二月底就禁止拖網船出海捕銀蝦,到時怎辦?」你問駕駛艙內當了一輩子漁民的船主德叔。
「聽說是呀,但實際就未知。」他倒是笑得很自若:「到時再算啦,見步行步。」
後來你才知道為何德叔不緊張。近年來近海的蝦獲已少得可憐,十年前做一晚通宵可以捕兩千斤蝦,現在有七八百斤已算豐收。
「陰澳填海,少了很多產量,有時起上來的都是泥水,好臭。」德叔想了想又說:「但現在晚晚都可以見到燒煙花。」
去到捕蝦地點時天已入黑,蝦艇兩邊的拖網張開,被風鼓動着飽滿起來,像鳥的羽翼。在水域繞圈再繞圈,船突然停定,拖網咔咔咔往下探。你驚訝,烏燈黑火怎麼確定蝦的位置?
「主要靠經驗,蝦凝聚的流水位、轉角位叫『埗口』,要計流水同時間,去到先落網。」說話的是德叔的兒子阿雄,他一直在提醒你不要靠近欄杆,還說起一則事故:「有艘漁船,上面有個叫阿斗的人跌落海,另一個見到就大叫:『阿斗跌咗落海!』其他人卻以為是籮筐跌了,結果阿斗再沒被人搵番。」聽起來有點像漁民間的笑話,阿雄的表情卻挺認真。
當晚每次下網可以撈到七八十斤銀蝦,阿雄說這樣已算豐收。
下網之前,德叔先要駕船在水域兜圈,尋找銀蝦聚集的水流。
當晚你沒看到煙花,倒是知道了一盤數:來回四個半小時的船程要花費近一千八百元油錢,船上機械至少需要三到四人幫忙,再之前的三個晚上他們一家三口出海忙了整夜卻沒多少收穫,而一斤銀蝦批發不過賣五六塊錢。
德叔的五個子女都已成家立室,獨子阿雄只有六、七、八月銀蝦當造時來幫忙,其他時間就在岸上打散工。七八年前,他們獲派公屋,早從船上遷入東涌。
生計,已不在海上。
銀蝦是本地蝦種中體積最小的,除了製作蝦膏蝦醬就只能做蝦餅。
製作蝦膏蝦醬要看天時地利,既要天公造美有烈日暴曬,又需有靠海的曬蝦場,方便漁船停泊運送。圖為馬灣曬蝦場。
德叔和阿雄大清早就將捕獲的銀蝦送到大澳碼頭,老字號勝利香蝦廠是一大買家。
和捕蝦一樣,製作蝦膏蝦醬也是家庭式作業。老闆李錦平說:「做這行要天時地利人和,既要好天,又要有場地可以曬,加上幾個屋企人幫吓手,同埋同漁民打好關係。」
禁止拖網船出海捕撈,首當其衝的是漁民,跟着遭殃的便是蝦膏蝦醬業。
「收了拖網牌,希望可以轉用圍網捕蝦啦,不過現時全港只有四、五艘圍網蝦船,通常做冬季那造,因為在天冷的日子,銀蝦會聚集在水流不急的地方,夜裡用射燈一照引來蝦群,便可以落網圍捕。但圍網捕蝦的方式需要三艘船,成本更高。而且冬天發酵程度沒夏天高,質量就差點啦!」
因為產量減少,需要新鮮蝦製作的蝦膏在過去三年價格已上升了一倍,今年至少還要漲五成。李老闆說着說着,你開始盤算蝦膏的升值潛力,思量現在應否大手掃貨。
「蝦醬我不擔心,製作時放的鹽比做蝦膏多,可以一次過醃做十幾桶,又可以用內地銀蝦做。相反蝦膏要掌握新鮮度,只能用本地蝦,又要好天,而且需要大量人手不停翻曬,以後可能真的沒得賣。」
蝦膏日後供應成疑,蝦醬又難保舊日味道。你不禁問,這個百年產業可會就此成為歷史?
「至少我會一直做下去呀,做慣了這行哪這麼容易轉?最多賺少些囉,多點從內地拿貨,又希望漁民可以轉型用圍網啦!」烈日當空,又有蝦源到,李老闆忙得汗流浹背,一邊拭汗一邊笑着抱怨:「如果不是你來採訪,我都做了好多事了!」
生計,還在繼續。
切成一塊塊的蝦膏須用本地銀蝦製成,年底本港禁拖船捕魚,蝦膏可能真成絕唱。
大太陽,下面曬蝦醬,上面晾底褲。
攝影:鄭樹清、李宇家
撰文:周榕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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