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胡楓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到底他是否需要如一眾被訪者般煞有介事地寫段前言？因為我相信看娛樂雜誌的讀者，應該沒有哪個會不知道他是誰。年紀大的，自會看過他的粵語長片，甚至和他一起成長。年紀輕的，除非從不看電視，否則隨時見胡楓多過見自己父親。每個年代的人，總會有關於胡楓的記憶片段。他一直活在尋常百姓家，不經不覺，已八十歲了。「我係永不言休嘅！拍戲好開心，同班後生仔嘻嘻哈哈又一日。出街個個都同我打招呼，又同我講生日快樂。人生去到呢一刻，何止飲得杯落，直頭飲得一桶落呀！」八十歲後仍能天天分享好戲，仍能時刻受人敬重，這世代，這香港，也只有胡楓才做到。

只記甜
不到你不信， 胡楓比很多一線小生還難度期。已進入尾聲的《結•分@謊情式》拍攝固然如火如荼，他為宣傳下周舉行的演唱會，還經常四出接受不同形式的訪問。有趣的是， 不僅娛樂版記者對他有興趣，很多生活版與副刊記者都找他談keep fit、養生、甚至夫妻相處之道。我說他人緣好，他吃吃地笑。「人緣好還人緣好，大家都鍾意我，係上天特別眷顧。」八十歲， 很多老人家仍滿腹牢騷動輒想當年；胡楓也想當年，不過一切盡付笑談中。「入行六十年，拍戲拍咗兩、三百部， 當中點會冇甜酸苦辣？甜當然有好多，酸……（仔細地想）都有， 苦梗有啦，但辣就唔知點先為之辣？我通常只記住啲甜。好唔好由甜講起？」他提議。

未做過茄喱啡
胡楓是個很有趣的老人家， 說話幽默但不浮誇，身經百戰但又不會恃老賣老。好，就由甜說起。胡楓原名胡繼修，家族經營古董生意。二十一歲的他原本在古董店打工，因為一次飲宴穿起禮服被讚靚仔，因而激發了明星夢。他好歹是位長得文質彬彬的少爺仔，五三年順利地考入了大成娛樂公司當演員。「電影公司真係好大膽， 我從來未拍過戲，一出道就做男主角， 而且仲係戲接戲， 未停過。」第一部電影《男人心》，胡楓已拍芳艷芬。其後有林鳳、白燕、鄧碧雲、南紅、于素秋、薛家燕、蕭芳芳、陳寶珠等，他是指定男主角，還幾乎百分百是忠的。「咁講好似好晒命，但真係未做過茄喱啡。當年啲觀眾好純情， 你做開忠，佢哋就覺得你係好人， 唔鍾意睇你做衰人。我都好似試過一、兩次做奸角， 但唔收得，咪一路做忠囉。只要結局係歡喜收場，觀眾就會安安樂樂咁離開戲院。」胡楓是當時得令的小生，最大勁敵，是「四哥」謝賢。一個正經，一個花弗，是難兄難弟的始祖。「四哥真係紅透半邊天！雖然我哋係競爭對手，但私底下係好朋友，仲會一齊去聽歌跳舞。可能我心胸廣闊（大笑），從來冇妒忌佢，我自己啲戲都拍唔切啦！」

不懂拒絕
從電影到電視， 從男主角到飾演別人的父親或祖父，胡楓也欣然接受命運的安排。「啲人成日話：『修哥，你人緣好好!』梗係啦， 我從來唔同人爭，人緣點會唔好？」他其實很心水清，不公平的事都心中有數，只是不介意而已。「呢個圈好多人爭戲份、爭排名，為自己前途啫，無可厚非。我成八十歲人點會未遇過心酸嘅事？但我性格逆來順受，都常『嗗』一聲吞咗去。呢部戲俾人搶咗，咪拍下一部囉，俾人窒兩句更加係濕濕碎。啲人成日問我長壽秘訣，我就話係要睇開啲，唔好記仇。」要騙他其實很容易， 因他是個不懂say no的人。「都唔知係優點定係缺點，人哋叫我做嘢，我唔識推人。有時明明唔想做，又或者冇時間，俾人講多兩講，又會答應。俾人搵笨嘅次數？唉，不消提喇！」他向來戲接戲， 某程度也是因為不懂拒絕。「後生時最高峰試過連續三個月每日只係瞓得個零鐘，個腦實晒，好怕自己會發神經。係可以接少兩部，但呢個圈好細，大家又熟，唔好意思推。當年片場冇冷氣， 開風扇啲風都係熱嘅，我又成日要着西裝，未開拍件衫已濕到似蜜糖咁黐住個身。好辛苦， 但唔敢出聲。好在呢種苦只係辛苦，唔係淒苦。」當年勝在年輕，再辛苦也不難熬過去。今時今日可不同了，電視劇絕對可以不分晝夜地開工， 胡楓倒經常感受到一些窩心小安排。「依家拍劇，從來冇要求劇組人員就我，但真係感覺佢哋暗地裏遷就自己。例如收26（早上二時），第二朝通常十一、二點先再開工，肯定會俾幾個鐘我休息。」他一臉自豪，這大概就是江湖地位。甜、酸、苦都提過了，他的回憶裏就是沒有「辣」這個味道。「我從來唔係一個『辣』嘅人，也冇遇過咩棘手嘅事……」

超過一百分老婆
人生再燦爛，也要有身邊人一同分享才算完美。陪伴胡楓身邊讓他細嚐人生百味的「修嫂」，一伴已是五十多年。「我當年好鍾意去party，有年聖誕貪得意學人去報佳音，咁啱佢又喺度。當年我啱啱入行冇耐，佢父母覺得娛樂圈係大染缸，反對我哋來往，結果我哋要偷偷哋拍拖。到結婚時，我老闆話：『阿修，你要結婚唔緊要，不過千祈唔好擺酒張揚呀，費事對你有影響啦！』所以我哋只係同屋企人食咗餐飯就算。好在我太太好明白，從來冇埋怨過。」兩人都是對方的初戀情人，互相扶持超過五十載，不經不覺已是一生一世。「佢係一個好賢良淑德嘅女人， 從來唔會過問我嘅工作。佢知我鍾意拍戲，亦從來唔會要求我拍少啲戲去陪佢。我哋呢段愛情雖然平凡， 但就可以細水長流。如果一百分係滿分，佢唔止一百分呀！」太太為他帶來五個子女，子女又為他帶來了六個乖孫，加上十三個契仔契女，胡楓絕對是兒孫滿堂。「最細個孫都十三歲，真係好安樂。契仔契女個個都咁錫，但十隻手指總有長短，點都會有49%同51%之分。」再問他哪位契仔契女最常見面，他眨眨眼睛，鬼馬地答：「哈！哈！梗係唔講得你知，講咗你咪知邊個係51%囉！」十三個契仔女當中不乏天王天后，如張學友、黎明、林憶蓮、劉美君等，下周的演唱會，大家不用擔心嘉賓名單。「我都想跳舞，但朋友話我已經『四十對』，都係無謂喇！會唱〈隨想曲〉、〈相識也是緣份〉呢類抒情歌，我同我啲觀眾都上咗年紀，都係抒情啲好。」

十年前十年後
十年前，胡楓七十大壽的時候，我跟他在清水灣舊電視城做過一次訪問。今次重看舊照，發覺他絲毫沒變，歲月對他似乎特別留情。
「生老病死唔驚就假，如果唔係幾年前都唔會戒煙啦！我都係想盡量長壽啲，等自己多啲時間同老婆仔女、孫仔相處。希望遲啲可以做埋太爺或太公就最好喇！」
活着若然痛苦，多一天都嫌多；活着要是快樂，一百歲都不嫌長。
「九十歲會點？咪繼續拍戲，到時再接受你訪問囉！」修哥已跟我約定了。
十年後會點？學湯唯話齋，無諗過。但若然能赴修哥的約會，又何妨？修哥，2022年見。 ####


為了籌備演唱會，修哥近日積極做運動練氣。


無綫製作了《人生80勁楓Show》為修哥賀壽，藝員獲如此尊重，於願足矣。《蘋果日報》圖片


相由心生，《竊聽風雲2》修哥是幾個大炒家中最「忠」的一個。「我係奸中之忠呀！」


《結•分＠謊情式》已進入尾聲，結局如何修哥說他從不過問。「每次收劇本就當睇古仔，一路拍一路追，咁先係樂趣。」


58年，《神槍小霸王》造型，年輕的修哥原來有點似《逆戰》的安志杰。


蕭芳芳最初出道時演過修哥女兒，後來演修哥女朋友，如今已甚少演出了。後排左邊的肥姐沈殿霞更是早已離世；只有修哥一直長青。


修哥與四哥，第一代難兄難弟。


太太向來低調，但每次慶祝修哥大壽，總會出來支持老公。《蘋果日報》圖片


天王的契爺，好威水。


攝於200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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