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看豎看,鄭則士怎樣都不像快要六十一歲。

他於一九七六年參加無綫第一屆「聲寶片場」比賽獲得冠軍而入行,遊走香港影視圈,既創作了「肥貓」一角,成為了他的標記,也當過兩次金像獎影帝(八六年《何必有我》及九七年《三個受傷的警察》)。雖然早於七九年已在TVB劇集《四眼神探》首次擔任男主角,但到九三年重拍電視時,卻因為不受重用,令他要跳槽亞視兼轉移北上發展,兜兜轉轉○六年又再回到TVB。

他亦曾試過活得很風光,一家六口老婆仔女和父母住又一村千呎豪宅,有兩個傭人服侍,出入揸平治,但也試過因為開設的電影公司倒閉,令他欠債千萬,一鋪輸清光。

起起伏伏三十四年,佔了大半人生,失去的只有歲月,卻沒有磨滅他的意志,更沒有減淡他對演戲的熱愛程度。

「我到依家仲有新人初入行嗰種fighting spirit!有呢種動力,係因為我真係好鍾意呢行,我當呢行係我一個好愛嘅人,愈嚟愈愛佢!」他哈哈哈笑着說。「依家啲新一代演員,成日都叫我做『老前輩』,我話,大家都係學習緊啫,其實我係個『厚底新人』就真!」

如果,演技是需要從真正的人生經歷中感受出來,以下鄭則士最深刻的那些,已經「厚」到足夠他拍很多齣戲。

/ 盧押道 21號 /

我喺東華東院出世。我有記憶以嚟,最先係住登龍街,然後搬咗去莊士敦道,跟住就搬咗去盧押道21號住天台,嗰度樓下有檔水兵最鍾意食嘅fish & fry。

童年嘅嘢,我都幾入腦,因為嗰陣嘅生活,每樣嘢都要經過自己嘅努力,先可以攞到返嚟,屋企根本冇多餘錢去買玩具,一個鐵皮公仔,我可以玩足幾年,一係就用雪條棍砌架飛機出嚟,一係就上山捉「金絲貓」(小蜘蛛),不過我阿媽通常都唔畀我哋去,我惟有人哋畀隻唔要嘅我,擁有到一隻我已經好開心!

我又試過偷偷地攞斗零買咗兩條金魚,用個鐵嘜嚟養,結果畀阿媽發現就話我:「你咁會整死佢哋o架!」跟住老竇就用一蚊買咗個細細個嘅魚缸返嚟。

我到依家都好鍾意呢行,雖然喺呢三十幾年嚟,我試過好好,亦都試過有兩、三年輸到乜都冇晒。

/ 父母的 管教 /

我細個時,老竇喺香港仔警察學堂做廚師,基本上一個禮拜先返嚟一次,加上潮州男人比較大男人,所以我同佢好少接觸,反而喺我成長過程裏面,阿媽影響得我好犀利,亦都管得我哋幾個好嚴!

五十年代嗰陣,我同細佬喺駱克道讀私校,叫國光小學,一個仔每個月學費十幾蚊,兩個就成三十蚊,當時大家嘅人工都係講緊幾十蚊一個月,老竇每個月要用成起碼三分一人工去供仔女讀書,都試過冇錢交學費,但就算幾辛苦,佢哋都好希望啲細路將來可以成材。

我哋嗰陣喺學校,一個先生睇成四十幾個學生,我哋要聽先生話,要服從先生,一曳唔乖,就要見家長,然後阿媽就會好緊張好勞氣:「吓?見家長?你個衰仔,一定係你做咗啲曳嘢,唔聽話!」嗰個年代啲父母,可能都唔識教,但一定會比依家好多父母更加注重家庭教育。

八六年,憑《何必有我》成為金像獎影帝,影后則為王小鳳。

九七年,憑《三個受傷的警察》再度成為金像獎影帝。

/ 最愛 馮寶寶 /

我細個時屋企窮,冇錢裝電視機,咁啱麗的呼聲喺告士打道海邊,門口擺咗部黑白電視機,我有時行過,都會企喺度睇一陣間,睇得多,就覺得呢個行業好得意!

老竇偶然都會帶我哋去睇戲,一個大人買一張飛,可以帶一個細路哥,我同我細佬就每個禮拜輪流去,如果阿爸阿媽一齊去睇就最好,兩兄弟都有得睇!

就係因為咁,我間唔中就會睇到馮寶寶,佢做嗰啲乜嘢《夜光杯》呀、《小俠紅蝴蝶》呀,一來、我覺得佢靚女,二來、我見到佢今日做乞兒妹,聽日做小公主,又覺得好過癮、好好玩!嗰陣幾乎所有同我差唔多年紀嘅童星,都做咗我偶像!尤其是馮寶寶,不過我就從來唔會儲佢哋啲相,因為明星相係奢侈品,邊有錢買?

跟住有次學校要寫作文《我的志願》,我就寫咗「我要做明星」,先生一睇,就撕鬼咗:「貪慕虛榮!」要我再寫過。其實嗰陣我並唔係諗要乜嘢明星嘅光環,只係當時大家講呢個行業,都只係叫「明星」,冇分演員唔演員。

八五年,自編自導自演《何必有我》,「肥貓」自此成為他的標記。

與張衛健(右一)曾有錢銀轇轕,解決後,兩人仍是好友。

/ 輸咗 會還凸 /

七六年入咗行以嚟,「肥貓」呢個角色可以話係我嘅商標,尤其是內地人,一講「肥貓」,都會指定係我;反而喺香港,啲觀眾會將我撥入去「演技派」。

我到依家都好鍾意呢行,雖然喺呢三十幾年嚟,我試過好好,亦都試過有兩、三年輸到乜都冇晒——

九三年嗰陣,公司(他與朋友合夥的滙川電影公司)大概蝕咗千七萬,我都還咗一千萬出去,啲媒體朋友同我講:「你傻嘅咩,有限公司嘛,咪當唔好彩囉!」但我仲想喺呢個圈抬起頭見人,所以我一定要負責任落去。

當時除咗我老婆、仔女同父母賣唔到之外,我嘅樓、車,賣得嘅都賣晒出去;應承咗拍嘅戲,我都會攞定片酬用嚟還債;有錢嘅時候,銀行嗰四百萬貸款,就算未到期,我都照還咗佢,點知麥嘉原來識嗰個銀行家,仲講笑咁話我:「吓,你都有鋪還錢癮嗰喎!」

其實間公司我只係佔四成,但我就還足五成,係還凸咗,不過我起碼賺咗個信譽!

與黎耀祥拍檔的新劇《盛世仁傑》,拍於○八年。

八六年,在《何必有我》慶功宴上,(左起)譚詠麟、周潤發和曾志偉齊齊到賀。

/ 泥鯭 牛肉粥 /

嗰段時間,我賣咗又一村間屋之後,都有揦番住三百萬買個細啲嘅單位畀我屋企人,點都叫做有個竇口畀佢哋。當時就算想同佢哋飲餐茶,我都要計數,五、六百蚊太貴,就買兩斤泥鯭、三十蚊牛肉返嚟,百四蚊整個泥鯭牛肉粥,成家人食得開開心心,都唔會好委屈啫!

最感動係,當時我老婆仲好支持我咁話:「唔緊要啦!一家人慢慢捱啦,實有辦法嘅!」另一樣令我安慰嘅,係我兩個仔女從來都冇要求過要名牌,我個女依家廿一歲,我都好appreciate佢唔會去買名牌,因為佢覺得好貴,亦都唔會用A貨,因為佢覺得自己用唔起咪唔用囉。

九一年與妻子林燕明在大會堂結婚,來賓星光熠熠,鄭則士的左邊是他人生中最要感謝的母親。

鄭氏一家四口,女兒(左一)現在已廿一歲,正讀大學二年級,細仔(前排)則十六歲,經常父子檔去打保齡球。

可能因為我屋企冇人會用名牌,我兩個細路哥,十一歲前啲衫,冚巴爛都係喺九龍城獅子石道買,二十蚊、三十蚊、四十蚊,過年嗰件會靚啲,百幾,都一樣乾淨企理啫。我成日都覺得,你本身唔係名牌,身上件件名牌都冇用,你睇吓發哥,佢咪照樣牛仔衫褲,成身加埋可能唔使三百蚊,都係咁去九龍城街市,佢冇錢咩?我只不過係個圈中小藝人,如果成身加埋成三十萬,你估人哋會點睇呢?

鄭則士七三年開始打保齡,七六年入行沒再打過。直至近年,他才重拾「碌Lane」樂趣。「打番當運動。之前二百八十、二百九十磅,依家二百三十,整個人都健康晒!」

日積月累

鄭則士拿出手機來,向我展示他的鬧鐘功能:早上8:31。他說,不用開工的日子,他都會只睡六小時,每天準時八點三十一分便會起身,「刷埋牙,換埋衫,都係八點四十一分!哈哈哈!唔知點解我就係鍾意啲數字唔齊頭。」

他說,只要習慣了只瞓六粒鐘,開工時就算不夠瞓,也不會太辛苦。「有人問我入行三十幾年嚟,有冇試過遲到?我話:『有,梗有o架!加加埋埋都有三次o架!』哈哈哈!」

在拍攝過程中,我看見郭少芸、黎諾懿和金剛遇上他,都會情不自禁主動跟他擁作一團,聊聊天吹吹水,氣氛愉快到不得了。

然後我想起:行為會形成習慣,習慣會形成性格,性格會形成命運。

鄭則士活了近六十一個年頭,來到今天,有樓有車有工開,又有人緣,一個人仍有能力供養老婆、仔女和父親五個人(他的母親於十多年前已離世),點計都是他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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