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語錄
吃飯呼吸排洩也是人生大事 黎瑞恩
黎瑞恩最火紅的那一兩年，我住在觀塘屋邨。房間當然沒有，我睡床的下格，睡上格是我弟弟。
上格床貼滿黎瑞恩的唱片海報， SONY Discman接駁廉價揚聲器每晚也傳來《一人有一個夢想》。
歌詞其實與夢想無關，只談及少女心事。也聽得愉快。
畢竟，那是還有條件講求夢想的九十年代。
唱歌的二十歲小女孩當年有沒有夢想？「我只當成打一份工。」
黎瑞恩最終沒有進身天后，她急不及待結婚生兒育女。
我們說她的夢想是嫁入豪門，她有她過着跟一般師奶或家長無異的平淡生活。
「都十幾年了，如果你依然堅持我是貪慕虛榮，那就是吧。」
睡床的下格，當年，貼過楊采妮。
太可愛
為宣傳慈善演唱會而來，久別影樓，是有點生疏，但黎瑞恩比想像中從容。唯獨對拍攝用的玩具道具有點抗拒。「會不會太年輕太可愛了？」
初出道，行走玉女路線。二十年前的事。「我八歲加入合唱團，不斷參加歌唱比賽。到十六歲，家人打算安排我去加拿大升學，要我寄人籬下。臨走之前，我由屯門走去尖沙咀，再參加多一次歌唱比賽，唱陳慧嫻的《傻女》。評判之一安格斯聽完後，話一定要簽我，直接找我媽媽，說只需要給他三年時間。
「那時，很多去到加拿大寄居親戚家的同學找我訴苦。我有機會留低，當然不會放過。」入行，原來不是為了入行，是為了逃難。
適逢陳慧嫻休假淡出，黎瑞恩乘勢而起。不用三年，已經在寶麗金坐穩。「我到理工，唱《夜機》，全場嘩然，我才知自己有幾似陳慧嫻。」明明天后在望，卻跟現在一樣，開始質疑一直販賣的年輕可愛到底應否繼續。「歌手很被動，公司安排你唱什麼，你便唱什麼。印象中，出道幾年後，我試過向公司爭取唱一些較成熟的曲風，不果，或者因此爭執過，導致我有點意興闌珊吧。」
未幾，黎瑞恩跳槽到細公司；再未幾，直接轉行賣保險。當一個職業歌手明顯不是黎瑞恩的夢想。
你知道我這麼多心事？你很認識我嗎？ 
跟黎瑞恩說，我的弟弟是她的歌迷，她的反應是：「吓，咁慘？」
Cold Call
黎瑞恩心知肚明唱片公司沒有做錯，因為不怕沉悶地一成不變地唱大路 K歌才賣到錢。以上的離開理由其實全屬藉口。真正原因是認識了曾智明，愛國商人曾憲梓的三子。
「我向來愛情至上，一拍拖，一發不可收拾。那時，媒體出現很多不好聽的報導，話我貪錢，男朋友說：『不如不要再做這一行啦。』我便一口答應。也不理會背後的動機是什麼，反而我向來沒有當自己是明星，就像打份工，想轉行，也沒什麼大不了。」
另一位歌手黃寶欣早已轉職保險業，游說黎瑞恩買保險，最終，變成游說黎瑞恩賣保險。每天，跟同事逼在電梯上辦公室，你眼望我眼。「有人奇怪我為何會出現，我就如實作答：『我嚟返工㗎！』沒有尷尬，沒有難為情。
「做歌手，其實什麼也不用做。助手叫你上台，你上台；助手叫你拍照，你拍照。做保險是完全相反兩回事，單單替顧客填單已經需要細心處理。老實說，如果你問哪一行適合我，我一定揀保險。」
也不是沒有遇過白撞的歌迷，或者純粹好奇的無聊人，因為黎瑞恩跟一般保險經紀沒有分別，都要 cold call。「一個歌手，不可能有太多朋友，我跟湯寶如、劉小慧，在寶麗金時，最多只是在後台交流一下，談不上什麼交情。反而離開之後近幾年聚頭，談談子女經，感情才深厚。王馨平這麼文靜，以前根本連偈也不敢跟她傾，怕她嫌棄我們香港女生粗魯。」
兩年前，王馨平找黎瑞恩復出合唱一曲，黎瑞恩二話不說答應；去年，湯寶如神奇地首次在紅館開演唱會，黎瑞恩理所當然地上台當嘉賓。她只有一個要求，不要讓她接受訪問做宣傳，像二十年前一樣。
在未有豪宅屋苑的屯門區長大，九十年代值得懷念。 
湯寶如（右）跟梁漢文一齊過，劉小慧（中）跟郭晉安一齊過，黎瑞恩（左）沒有。是聰明還是愚笨？
曾太
「我為什麼會愛上我的先生？邊有得解㗎？」這應該是最真實最合理的答案。
如此舉動的合理推測是忍痛捨棄歌手身份，情願屈就賣保險洗走歌女味，無非為了一登豪門，當然不容許出現什麼差錯。「我其實很怕被人稱呼做乜太物太。
「男朋友向我求過幾次婚，我都沒有答應。是直到懷孕了，才沒有辦法。如果說我一心一意想嫁入豪門，應該一早就 say yes啦。」
關鍵是曾憲梓先生吧。不用了解他的政見，只需想想金利來領呔的廣告和款式，要這樣的一位前全國人大常委接受一位小歌女做新抱，必定不是易事。
「反而是街外人的說話更難聽。未結婚時，試過跟家人飲茶，真會有素未謀面的茶客指指點點，嘲弄我貪錢，釣金龜。」
黎瑞恩的回應是：「我站起身，高聲反問一句：『你知道我這麼多心事？你很認識我嗎？』」
黎瑞恩說，他的老爺也只不過是尋常的老人家，閒來吹噓一下以往的奮鬥威水史， that's all。「聽聽他的故事，其實，也幾有趣的。」
只談風月，不談政治，還好。
慈善
既然隱世多年，為何又技癢復出？
「不是復出，只是為慈善開兩場演唱會。其實一直也有人找我出 Hi-Fi碟，或者開演唱會，我一直推，毫不心癢。是直到今次以籌款為名，我才口快快應承。
「之後便後悔。說得明白，我怕無人購票，所以要四出宣傳；但又怕曝光太多，家人不喜歡。想推，主辦商已經找了場地付了租金，我還想過如果老爺不贊成，我便有道理反口，怎知他說既然是善事一定會支持。」
見微知著，一錘定音的還是曾老先生。黎瑞恩說，家中的衣櫃，十年來，只有便服與高爾夫球衣。肯為慈善出力，卻不似一般闊太去舞會或者當總理。「你看我，也不似這類人吧。我只不過喜歡湊子女返學放學，去街市買菜。十幾年了，想騙人也騙不了這麼久。」
不是每個人也渴望當上天王巨星或者坐擁億萬家財，有些人，就是追求平淡而簡單。不幸地，如果你曾經擁有而甘於放棄，那是你清高；如果你未曾接觸便已經看透名利，今日，卻會被譏笑不夠長進沒有大志。
夢想，原來只得一款。
海報的故事
每個男孩總會有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玉女作為投射對象，無理由終生只願沉迷《龍珠》與《男兒當入樽》。初入寶麗金，黎瑞恩的英文名字 Vivian跟前輩周慧敏相撞，被勸喻換上另一個。黎瑞恩堅決不從。
要她假扮成玉女，像要她躋身上流社會圈子，都是強人所難。
說回那張睡床。黎瑞恩淡出後，海報逐漸滑落，牆壁留低油漆剝落後的凌亂白色， CD架也塵封了。不幸地，下格床的楊采妮也收山，但作為大哥的，很快，便果斷地找來夕樹舞子的 AV封面來取代。
每個男孩，都會愛上玉女；但很快，又會被有血有肉有靈魂的掩蓋。
真是一個健康的進程。
撰文：方俊傑
攝影：梁炳權
髮型： Steve Shek@hair
化妝： Meegan Seak@Bridal Cor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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