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這場九級地震和海嘯災難是否黑天鵝事件?黑天鵝這論點幾年前由紐約大學教授 Nassim Taleb提出,是指不可預測的重大事件,而這些事件一旦發生會帶來極大衝擊。根據 Nassim Taleb的定義,黑天鵝事件有三大原素:罕有、影響大、事後孔明。

日本某些地區有可能出現地震和海嘯是可預計的,設計福島核電廠的時候,也預計到地震和海嘯出現的可能性,只是沒人預計到地震強度高至九級,海嘯引起的巨浪會高至十米以上。地震和海嘯本身應該不是黑天鵝事件,不可預測的是天災的猛烈程度。是否黑天鵝事件這問題不容易答,因為有得拗,冇得拗的是這些黑天鵝或疑似黑天鵝事件出現頻度之密,令人懷疑這些所謂不可預計的事件是否真的不可預計?大部分人活不過百歲,為什麼這麼多「百年一遇」事件在人生中重複出現?
地震和海嘯出現在日本是人所共知,各行各業設有防禦系統,例如興建核電廠的時候有預計到電源有可能中斷,所以要有後備電源。建在沿海的核電廠也預計到海嘯出現的可能性,設有防波堤,然而這一切防禦設施敵不過九級地震帶來的衝擊。我事後孔明(兼無甚專業知識)地想,防波堤可否建高一點?後備電源可否建在高地上?


這些猜測帶出預防黑天鵝事件的最大問題,是當初或者有人考慮過這些可能性,但最後選擇不理會,因為他們的結論是發生的可能性太低。即是說,預防黑天鵝事件歸根究底是一項考慮事件發生可能性的決定。核電廠建造者計劃建廠的時候,不可能顧及所有問題發生的可能性,因為防禦災難的設備牽涉到成本,到達某一點,總會有人提出,這樣做是脫離現實,昂貴至不能接受。核電廠建造者有可能考慮過能夠抵擋今次天災的設施,到最後因發生的可能性太低或成本太高,而選擇不理會事件發生的可能性。
從興建核電廠到買股票,我們都有考慮過最壞的可能性,可是這些考慮通常都有預設的心理限制,就是我們不大考慮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大部分考慮以已知的經驗作基礎。推銷基金的警戒字眼「過往表現不反映未來表現」,是字字有力的真理,不過大部分人當作耳邊風。未發生過的事不用費神多想,因為出現的可能性低,即使出現了,也是非戰之罪。從事風險分析這工作,最稱職的人應擁有雙重性格,或起碼有容納矛盾意見的特異能力,能考慮到某事情有可能發生和不可能發生的可能性,而同時以理性行事。大部分人做不到,包括我自己。


Nassim Taleb寫的《黑天鵝》是一本讀者要一邊讀,一邊停下來細想的好書,他在書中舉的例子包括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開始、發明互聯網、九一一襲擊等,都是驚天動地的事件,可是自書出版後,黑天鵝這名詞似被濫用,一些部分人預計不到的事件,很容易被冠以黑天鵝事件,目的是卸責,既然不能預計,當然不關人事。
把投資跟日本天災扯上關係,好像有點冷血,投資損失的是金錢,而天災損失的是生命,但投資者從預防災難的風險管理,能學到的東西實在太多。作出投資決定之前,我們有考慮過一般風險,但多數沒考慮過一些不大可能發生,但一旦發生影響極大的風險,當這些罕有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手足無措,急忙把責任推卸,歸咎於世界變得太複雜。


世界其實沒變得太複雜,因為世界一直就是這麼複雜,只是我們不願意面對或欠缺能力掌握。或者這樣去想,所有人會舒服一點——預防黑天鵝是徒然,因為黑天鵝沒法預防,只能警惕自己在事件發生後儘快收拾殘局。我們設計一件東西或做一件事,不會假設結果是失敗,只會假設這件事會順利運行,因此,設計上注定我們一定要承受黑天鵝風險。
日本天災發生後,所有人都在問這件事究竟能否預見到,不幸地,答案是 Yes and No,即是冇答案。我唯一想到的補充,是老生常談的一句,預計風險的時候,我們要儘量謙卑。

蔡東豪 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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