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萬梓良的印象，停留在他穿血衣於無綫抗議的躁進表現。

之後他在內地經營時裝生意，曾經分店遍布全國，彷彿變成了財大氣粗的大款。

跟他見面，預了聽豪情壯語，也想親睹他仰天大嗌：「So what！」

我在胡思亂想，冷不防他已步至跟前，主動跟我握手，並輕聲說：「我是萬梓良。」

他的面上沒絲毫戾氣，面龐帶點浮腫，寫滿風霜，布滿紅筋的雙眼透出倦意。

接過我的卡片後，他遞得遠遠，眯着眼笑說：「我有老花，看不清楚，啊，你叫阿英！」

眼前的他挺親和，怎也不像我從剪報上認識的萬梓良。

「生活很會訓練人。」他看看我，像向子姪傳授做人心得。

離開螢幕的十多年，他經歷了天堂、地獄、人間三部曲，坐擁時裝王國的意氣風發，他嘗過；生意虧本，四出為母親籌醫藥費，人情冷暖的日子，他捱過；現在是謹慎地守着頭上一片天，奮戰人生下半場。

「我等緊一個機會！」

五十二歲的他熱血盈腔，無地可灑。

學費

受到恩師鍾景輝以「盡心盡力，重出舞台」八字來勉勵，萬梓良事隔廿七年，再踏台板演出舞台劇《魔鬼契約》。定居廣州的他，日前來港排戲，在圍讀劇本後接受訪問，他說：「你等等，給我一點時間。」然後便逕自行開，回來時渾身煙味，原來要急上電。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們還要並肩工作到晚上呢！」他回過神來便開始照顧我，相當大哥風範。

埋位影相時，他顯得很雀躍，還指點攝影師說：「這樣『食』到光嗎？把燈移過一點吧！」

他一直表現從容，直至我拿出道具雪茄，他板起臉說：「我不拿雪茄，不想別人認為我是大老闆。」

因為他做生意欠債的傳聞吧？「傳我生意失敗、破產，我不介意，我是交了好多好多學費，虧了很多，但沒欠債。」

其實他的時裝生意起步是順利的，當時還躊躇滿志，「最初做皮褸有錢賺，嘗到甜頭，心雄了，擴充到生產西裝和恤衫，卻原來時裝不同皮褸，皮褸是四季產品，時裝要配合季節推廣，北方和南方的應市時間又不同。工廠只顧大定單，怎會理會我們這等細定單！遲了上架，也就賠定了本。後來非典（沙士）時『過濾』了一次，拉薩暴亂又『過濾』一次，規模一再收縮，現在我行代理制，兼顧少點。」

萬子提攜星爺，星媽（左）對他十分感激，將他和萬母視為親人，更成為萬子兒子的契媽。

撲水

最風光時，全國六十多個城市都有其品牌「Alexman」的門市，後來縮減至十二個城市。「真實的商海，遠比編劇筆下的世界殘酷！」他滿懷感慨。

一絲落寞後，他又抖擻精神，指指身上的衣服。「我全身服裝都是自己公司的，去年起更生產優閒鞋。」他低頭看看雙腳，顯得十分滿意。

「去年生意開始好轉，但之前受過教訓，我不敢擴張了。○二年我最缺錢，媽媽患糖尿病，每月醫藥費要二十萬，我要做其他工作賺錢，彩票活動又接，晚會表演又接，每日起牀便去勞動，只知要賺夠這個錢。當時的女友、現在的太太（郭明黎），她是航空公司艙務長，她辭職來照顧我媽媽，支持我，我好感動。」

他一向好強，不輕易在人前言悔，心事都藏心底。「我不會求人，一步一步去解決，現實也不容我想太多。」萬母最大的心願是抱孫，○二年二月萬梓良再婚，同年五月跟太太為病重的母親選墓地。「我們在媽媽的家鄉小梅沙華僑墓園，為她選山地，我拍照給她看，說這就是她將來的大屋所在，她很開心。選完山地後一周，太太便發現有孕。」

他忙於賺錢，未能照顧妻子和病母，有朋友不聞不問，亦有人出手相助。當年他有份引薦周星馳入影圈，雖然他陷財困時，星爺沒太多表示，但星媽代子報恩，常燉補品給其妻安胎。

最終萬母等不及抱孫，「我至今都好自責，這麼簡單的事，我卻沒早點做，沒讓她圓願。她守生寡，一個女人湊大我們幾姊弟，是英雄，是我偶像，她才得我一個仔！」他說得激動，話剛落音，眼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