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到處可見販賣茶葉、煙酒的商店,其實是地下錢莊的門面,由潮州幫壟斷,一班潮州人長期在店內打躉,等候大戶帶同現金上門。
壹號頭條
$131億洗黑錢 揭潮州幫地下錢莊
2013年01月31日 ~~ 第1195期 香港《壹周刊》
香港開埠以來最大宗的洗黑錢案,上週三在高等法院判決。
內地青年羅俊城○九年買入一間香港空殼公司,八個月內,利用私人及公司銀行戶口,清洗逾一百三十一億港元,被重囚十年半。
本刊接獲線報,這宗過百億洗黑錢案的背後,其實是一個由「潮州幫」操控的地下錢莊。
九十年代開始,一幫潮州人開始經營中、港、澳三地的地下非法匯錢活動,他們以販賣煙酒商店作門面,暗藏秘道及密室。有大戶前來匯錢,即時在暗室用多部數錢機點算現鈔,然後即匯即收。
潮州幫地下錢莊網絡非常龐大,匯款無上限數額、無記錄、無根無據,成為非法商人、黑幫毒販,以至國內貪官洗黑錢的最佳渠道。
潮州幫的龐大地下錢莊網絡,九十年代已在羅湖口岸找換店建立,現時的煙酒店繼續換匯,店內必備幾部數銀紙機,方便即時清點巨額款項。
潮州幫專找同鄉子姪做人頭開戶口洗黑錢,現年廿二歲內地青年羅俊城(箭嘴示),○九年用了八個月時間,洗黑錢達一百三十一億,幕後老闆仍然逍遙法外。(《蘋果日報》圖片)
是次洗黑錢案涉及一百三十一億港元,金額極為龐大,案件唯一被告羅俊城,判囚十年半,亦是本港同類案件判刑最重。
不過,羅俊城犯案時只是一名年僅十九歲青年,能夠操縱如此龐大資金,明顯是替死鬼,背後另有主謀。
本刊獲悉位於羅湖區文錦中路一間煙酒商店,曾捲入香港一宗洗黑錢案。該店主對查問一概不作回應。
羅俊城在香港註冊公司報住的地址,是深圳南山區一住宅單位,該單位連月以來沒人出入,煤氣公司找業主上門開門抄錶的告示亦貼在大門。
一百三十一億巨款
羅是潮州汕頭人,在庭上聲稱父母雙亡,同鄉叔伯「潘叔」幫助他家庭渡過困境。後來潘叔找羅幫手到香港「辦事」。
○九年七月三日,羅購入香港一間公司「一創發展有限公司」,根據公司註冊處資料,羅是一創唯一股東及董事,報住地址位於深圳南山區一住宅。而公司的辦事處則是灣仔胡忠大廈一間秘書公司。事實上,一創並沒有實質業務,只是一個空殼。
之後羅以訪客身份,先後於○九年八月一日及十三日來港,在集友銀行替一創及自己開設銀行戶口。為免引起懷疑,他最初只存入小量金額,分別存入一千元及五百元到兩個戶口。
但○九年九月九日,有一筆二百六十萬元款項存入,自此兩個戶口不斷有巨額款項存入及轉走。隨後的八個月內,兩個戶口先後透過支票、現金提存及網上理財,處理八千三百多次交易,包括四千八百多次存款及三千五百多次轉賬,每次由數十萬至過百萬元不等,涉及總金額達一百三十一億元,即平均每日處理款項約五千萬元。
「潘叔」潮州幫
後來警方接報調查一宗台灣電話騙案,追尋騙款去向時,追蹤到羅名下的銀行戶口。警方發現羅的戶口每日轉移金額巨大,提存次數亦非比尋常。而部分轉賬戶口更屬海外戶口,包括其中一次一名澳門人存入一筆來自澳門賭場的一百萬元款項。
警方遂於一○年四月凍結羅的戶口,羅兩度致電警方要求解凍,警方要求羅協助調查,但羅沒有出現,反而兩度發律師信給警方,要求解釋凍結戶口原因。
去年一月,羅經落馬洲來香港時正式被捕。
線報指,警方知道羅只是案件的「替死鬼」,一直希望繼續深入調查,揪出案中主腦「潘叔」。其實這位「潘叔」,正是操控「地下錢莊」的一名潮州大庄家。
由於內地有外匯管制,內地每人一年只可匯出五萬美元,香港每個個人戶口一天最多只能向內地同名賬戶匯出八萬港元,且銀行需要客戶對五十萬港元以上的存款證明資金來源。這種外匯管制,令沒有任何限制的「地下錢莊」應運而生。
所謂「地下錢莊」,即經手的資金實際上並無出入境,但在中、港兩地各有龐大「資金池」,足以應付客戶匯款和兌換外幣的需求。如有客戶需要把一百萬元人民幣從內地匯入香港,只須把人民幣現金匯入地下錢莊,地下錢莊收到該款項後,會即時從香港「資金池」把等值的港幣交給該客戶在香港的戶口。由於資金沒有實際的流動及跨境,因此監管機構難以追蹤資金走向。
有客人上門匯款,商店負責人即鬼祟推開酒櫃一道暗門,由內藏秘道直達密室,再用數錢機點算現鈔。
泡着一杯功夫茶、抽着煙的老闆,吹捧地下錢莊匯款周到,十分鐘內搞掂,客人飲兩杯茶,大筆巨款可以點對點匯到香港戶口:「唔想入錢到銀行,可以搵人約在香港一邊現金交收。」
賣茶賣酒掩飾
據知,這種地下錢莊,早在九十年代開始,一幫潮州汕頭人首先在深圳羅湖區一帶經營。
「羅湖大部分賣茶葉、賣酒的鋪頭,實際全部就係呢種地下錢莊,佢哋有人來香港開戶口,做匯款配對。」熟悉地下錢莊運作的文哥說。
「呢啲鋪頭一向都有做街客換錢,之前亦幫街客匯錢去香港、澳門。不過幾年前大陸掃過一次之後,呢班潮州佬好小心,現在只會替街客換錢,幾萬都做;但係匯錢呢,一定只做熟客,而且最少金額十萬以上。」
上週六,記者在熟人介紹下,在羅湖東門中興路一間賣酒的商店,成功與其中一間地下錢莊接洽。該店門面及飾櫃擺滿大量白蘭地及茅台名酒,店內坐着一名正在泡功夫茶的姓楊負責人,操濃厚潮州口音的廣東話。他神氣地說:「匯幾多?」記者表示,將會有大量現金要進出,楊即答:「幾多錢都沒問題,數額我們沒有限額……放心,我們背後有大老闆,有實力。」
是次一百三十一億的洗黑錢巨款,全部經香港集友銀行進出,金管局證實,已就案件向集友銀行展開調查。
東門湖貝路一條幾百米的街道,就有約近三十間同類商店,公安城管路過亦視若無睹。
密室點數 即時交收
根據香港法例,任何人想經營匯款或貨幣兌換服務,必須向海關關長申領牌照。持牌者必須備存所有匯錢記錄。位於上環的找匯店「牛記」,拒絕透露他們的營運模式。
記者進一步問怎樣交收,楊即解釋說:「你攞錢來,我哋當面搵人點算。就是二十萬,我收了錢,會即刻打電話落香港叫人射錢(存款)入你個戶口,你坐低飲兩杯功夫茶就搞掂。」
說到此時,他站起身,隨手一推,原來背後的酒櫃是一道活門,內裡有一條極窄樓梯,直達閣樓小房間。楊接着說:「看,錢不可以露眼嘛!夠安全,你帶現金來,我們可以拿上去點數,點對了,你就叫你的人在香港那一邊看看銀行戶口收數……如果你不要入銀行,你叫你的人同我們的人約在(香港)一個地方當面交收現金都可以。」
又說:「我們收得(手續費)好平,就兩點( 2%),一萬才收兩百,人民幣、港幣一樣價。」楊說,如果要做匯兌,就以當日的官價計算。「我們絕不食價!」
阿文表示,生客手續費達百分之二:「如果是熟客,金額細的,收大概一至點二( 1至 1.2%)。」
記者步出該錢莊,發現由該條中興路轉入另一條湖貝路,僅幾百米的街道就起碼有三十多間同類的茶煙酒商,大部分店鋪門面簡陋。
「因為地下錢莊收費唔高,所以採取『密食當三番』模式,如果是熟客,為了長做長有,收取的手續費可以低過百分之一,甚至唔收手續費,只賺匯價差額。」
廠商、黑幫、貪官
阿文說,起初這幫潮州地下錢莊的主要客戶是來大陸經商的香港廠商:「香港啲廠佬匯錢返香港,將收入現金通過呢啲地下錢莊轉移,全部現金交收,梗係為咗瞞稅啦。呢啲錢莊從來唔過問錢的來源,亦唔會過問你匯去嗰邊係乜人,自然吸引兩種人:一係貪官,二係黑幫撈家。」
阿文說,內地的不少官員通過這種地下渠道挪用公款出境:「好簡單,太子黨要去香港買樓買股票,啲錢點來?唔通叫中銀(中國銀行)過數呀?梗係光顧地下錢莊啦!」
他說同樣道理,大陸與澳門連接的珠海拱北一帶,亦有大量同類以賣酒煙商店作門面的地下錢莊,主要處理中、澳兩地的賭場黑錢:「嗰邊全部(錢)過澳門嘅,通常都是大陸人要找賭廳啲數,鋪仔店面會細少少,多數有側門落地牢,一入去有兩、三部數銀紙機喺度數錢。」
他說,近年極為活躍的水貨活動,無論買貨、出貨都涉及大量現金,水貨老闆的現金流也是通過這些地下錢莊運作。
不過,他表示,光顧地下錢莊匯錢亦存有風險:「做匯款講緊好大嚿錢,請咗啲信唔過嘅人返來,攞咗你啲錢走佬點算!所以佢哋用嘅人都係同鄉,潮州佬一向講信用,所以撈得掂,差唔多全部(地下匯款)佢哋玩晒。潮州人通常搵自己的潮州世姪幫手做事。」
是次案件的被告羅俊城,亦曾表示自己只是受潮州的「潘叔」所託辦事,並無受薪,他並無實權動用戶口資金。羅曾想用戶口的款項來買電話,亦要「多次致電潘叔得到同意才可提款」,不過直至現在,警方也未能再聯絡到「潘叔」此人。
「呢單幾個月要進出咁大嚿錢,撈家唔會咁蠢,單嘢九成九係內地高官太子黨可能出咗事,心急『走鬼』。」阿文說。
香港銀行與洗黑錢
是次案件涉及的黑錢一百三十一億,全部在集友銀行的公司及個人戶口交收。集友銀行由愛國華僑、福建人陳嘉庚創辦,他與南洋商業銀行的創辦人莊世平甚為老友,二人同樣熱心抗日救國事業。莊是潮汕人,曾任集友銀行副董事長,潮州幫與集友銀行的關係可謂千絲萬縷。
金管局發言人證實,該案件於去年一月首次提堂後,曾對集友銀行作出調查,認為集友銀行的反洗錢監控措施有不足之處。金管局已要求集友銀行即時作出改善,而有關調查仍在進行中。
政府去年四月實施《打擊洗錢及恐怖分子資金籌集(金融機構)條例》,銀行要採取一切合理措施降低洗黑錢風險,例如定期核實客戶身份,以及其往來交易並備存記錄。如有違反,當局可公開譴責及罰款。金管局發言人指,自條例實施以來,暫未有銀行被罰。
警方則指案件仍在調查中,拒絕評論。集友銀行沒有正面回應,只強調有一套完整而行之有效的檢查和舉報程序處理可疑交易。
在西方發達國家,銀行監察洗黑錢不力,須接受刑事責任。去年七月,美國參議院調查委員會,狠批滙控阻止洗黑錢不力,更明言滙豐在香港的分行,是其中一個黑錢的中轉站。滙豐最終遭美國司法部檢控,罰款一百五十億港元。渣打同樣被美國當局指替牽涉洗黑錢活動的伊朗客戶隱瞞身份,最終要賠五十二億港元和解。
撰文:陸宜、陸勤
攝影:馬龍、林川、文雄
資料:資料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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