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唐宮滿布吊雞車拍僭建的情景，僅幾個月之後倒模一樣發生在梁振英身上，僭建物更多達六個。（王偉洪攝）

封面故事

梁振英自焚內幕

2012年06月28日 ~~ 第1164期 香港《壹周刊》

就在七一回歸、新政府就職前兩星期，候任特首梁振英突然被傳媒揭發位於山頂大宅一直存在僭建，一個變六個，還公然毀屍滅跡。當日信誓旦旦狠罵對手唐英年僭建是隱瞞公眾，今天港人始發現，即將登基的新特首才是終極大話王。為免七一失禮於國家主席胡錦濤面前，梁振英連日自插補鑊，又稱會一力承擔。實情僭建只是序幕，梁振英團隊自以為已成功掌控傳媒友好以至立法會議員取向，卻不知正玩火自焚。重組架構失敗、僭建爆煲、西九不信任報告，風暴席捲而至。

揭發梁振英位於山頂貝璐道大宅有僭建物的傳媒，是在特首選舉前後，被傳媒視為梁忠實朋友的《明報》。《明報》上週四揭發梁振英山頂豪宅有僭建玻璃棚，但報導還未出街，梁振英卻因早着先機，快刀斬亂麻，在報導出街前率先毀屍滅跡，拆走第一道僭建物。這一着不僅無法為梁振英立即平息風波，更因此連同《明報》聲譽也一併被拖累，外界指梁振英妨礙新聞自由，《信報》則暗示《明報》是事先通水，引發《明報》向《信報》發律師信，要求《信報》道歉及撤回報導。
據參與今次踢爆梁宅僭建的《明報》記者透露，早於去年高官僭建風波，該報偵查報導小組已列出一系列高官名單，調查他們的住所有否僭建，當時成功揭發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蘇錦樑及屋宇署署長區載佳的住所都有僭建物。
今年二月，小組在揭發唐英年九龍塘大宅僭建的同時，也有把梁振英住所列入調查範圍。即使當時拿到梁宅圖則，但需要與實物比較，才肯定有無違規建築物。「單嘢擺咗大半年，一直冇乜進展，但不時再攞出嚟翻睇，睇吓有冇新線索。」
至六月中，梁振英在家設宴款待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汪洋，以為與《明報》關係友好，安排該報攝影記者入內拍攝。記者事後乘機仔細研究入屋後拍來的相片，再翻閱去年梁振英邀請傳媒高層家訪的相片，終於找到端倪。僭建物終於曝光。但過程遭鄰居發現，翌日（十九日）晚上梁振英親自致電《明報》總編輯劉進圖查詢情況。


一直被視為「親梁」的《明報》，竟揭發梁宅僭建，梁振英率先毀屍滅跡拆掉花棚。


本刊○二年拍得梁宅的照片，清楚看見當時已有裝了分體冷氣機的地下室（紅圈），並非如梁振英所說一直空置。

《明報》曾被批為打手

《明報》一向被譏為「梁報」，除了披露唐英年的九龍塘大宅僭建地牢，令唐英年民望插水。而一些對梁振英不利的消息，例如：前地下共產黨員梁慕嫻指梁振英也是地下黨員，《明報》並不重視。
當選特首後，《明報》的「梁粉」形象更明顯，而眾所周知，前總編輯張健波欣賞梁振英的工作能力，梁振英○六年為《明報》寫專欄文章，張健波讚賞梁振英親力親為，認同他的理念。今年初《明報》管理層大執位，張健波退任編務總監，與主筆何文瀚負責社評，總編輯一職交棒到劉進圖，外界覺得傾梁立場，一直延伸下去。劉進圖週二親自撰文重申，《明報》從無溫馨提示過梁振英，而梁振英亦無干預新聞自由。
自揭發梁宅的僭建玻璃屋後，梁振英雖已極速拆除，但僭建項目，連日卻愈揭愈多，包括位於四號屋外約六十平方呎的花棚，以及五號屋外車房上蓋等六項建築違例，其中又以五號屋車房下僭建的地下室最為「矚目」，梁與同樣僭建地下室的唐英年不遑多讓。
風波不止，梁振英連日不斷做騷，為顯示他與唐英年的分別，他聲稱事件由他一力承擔，上週又主動帶傳媒參觀梁宅。週一借民建聯活動再公開道歉，由最初只認自己「無心之失」，至後來的「我對自己好失望，係嚴重疏忽。」週二趁與現任特首曾蔭權及官員上京會見北大人之際，由候任特首辦主任羅范椒芬再安排記者入屋視察清拆後情況。
梁繼續發揮大話王本色，多次重申，他不是第一手業主，揚言本應為密封和實心的地下室早於買入大宅前已經存在，但一直空置，直至他當選才改建為保安員休息室，聲言根本不知屬僭建，解釋似層層。


梁宅僭建解構
貝璐道 4號及 5號屋


1.申請中
在物業通道上加設的大閘既無向屋宇署申請，更涉嫌霸佔公家路。


2.已拆除
傳媒高空拍攝，看見裝修工人首先拆卸僭建的車房上蓋。（江永健攝）


3.未拆
約二百呎的僭建地庫，梁振英聲稱一直空置。（黃雲慶攝）


6.已拆除
工人先拆走玻璃上蓋花棚，再搬走雜物房內的物件，才開始拆卸。（王偉洪攝）

唔好踩到我 啲菜

梁振英企圖為僭建拆彈，上週五晚七時多，下着雨也專誠安排傳媒入梁宅視察僭建物。頻頻冒汗的他，像導遊一樣逐個僭建項目解釋。先到黑色大閘口，解釋大閘原已存在，屋宇署亦只要求補辦手續而已。入閘後，經過玻璃通道，又上小樓梯到已拆的木製葡萄架及被指違規改設捲閘的雜物房。一向愛種植的他，讓傳媒行到玻璃棚時，叫記者「最好唔好踩到啲菜喎」，可惜記者臨走前回望菜田，蔬菜早被踐踏至體無完膚，有些更被連根拔起。

發展商建地下室

當年替梁振英簽署買樓文件的律師羅志力以外出開會為由一直避見記者，記者其後卻目睹他步出辦公室，上前追問：「你唔係出咗去開會咩？」他支吾以對。（王偉洪攝）

究竟地下室是否如梁所述早已存在？本刊取得裕熙園於九一年落成時的結構圖及建築圖，香港大學土木工程系副教授蘇啟亮看過後，估計梁宅地下室於五號屋落成時已經存在，確非出自梁手：「車房個設計好似個盒咁，車房地面 嘅石屎面坐 咗 喺兩幅牆 嗰度（車房下面），容易偷個窿出來，如果起樓時某人一早諗定想偷 啲位做個房係好容易，只要由得車房下面空間懸空，唔回填 啲泥入去就可以有個空間，原本車房後面 嗰道牆又好薄，好容易可以開個門口出入，前面仲係平路方便出入，所以係個唔錯 嘅 design用來僭建；但如果係原本設計無，其他人後加個地牢就難好多，首先要挖走原本有 嘅泥，仲要加幅擋土牆……唔係做唔到 嘅，但日後會有泥同水滲入，所以我個人認為一早起定 嘅機會大過梁振英自己後加。」

大話一：早用盡僭建地牢

梁宅的上手業主是發展商巧盛發展有限公司，巧盛發展由劉氏一家持有，當中包括劉耀柱（右一），他被傳媒問及僭建一事，只以「唔記得」作回應。（《蘋果日報》圖片）

地下室未必出自梁振英之手，但其大話卻未能成功過骨，梁九九年以六千六百萬元以現金購入四、五號屋，但本刊於○二年拍得五號屋照片，已見車房下地下室位置設有冷氣機，可見當時已知地下室存在，用盡僭建設計，並非如他聲稱地下室一直空置，蘇啟亮指：「五號屋成個設計方便僭建就一定 㗎啦，可能有錢人都係貪心 啲。」
蘇啟亮看完所有圖則後又指，五號屋結構圖出奇地較其他屋模糊，關鍵資料無故留白，「其他屋好清楚，係五號屋 嘅圖好矇，唔知係咪有更早（接觸結構圖） 嘅人抹 咗重要 嘅資料。」故參看圖則亦無法確切得知興建時是否已有地牢。

大話二：測量師實知僭建

土木結構工程師蘇耀坤分析圖則後，亦即時看出梁宅兩大離譜處：「條路寫住『 ACCESS ROAD』，即係公家路，佢冇理由起道大閘，當自己門口條路係私家路， block晒其他鄰居。」此外，停車場不准僭建上蓋，也是測量師的基本知識，梁振英「冇可能唔識」，「圖則上面停車場位畫 嘅都係虛線，代表只可以劃個露天車位出 嚟，唔可以加建任何 嘢，一眼就睇得出。」
他又批評，梁振英以自己為產業測量師，不清楚有否僭建為由作擋箭牌，極其牽強：「驗樓、檢查僭建係建築測量師要做 嘅 嘢，佢一九七四畢業時張 cert寫住佢係讀建築測量，邊有可能唔知自己間屋有僭建？」梁振英一九七四年於理工學院建築及測量系高級文憑畢業，他其後到英國布里斯托理工學院，才轉讀產業測量學。

大話三：買樓時已暗示僭建

梁宅的發展商為巧盛發展，董事為劉耀柱和劉少傑父子，物業落成後二人保留四號及五號屋自住，直至九九年始易手予梁振英。記者到由劉氏父子擔任董事、位於天后的橋堡集團辦公室查詢，惟女職員表示二人不在辦公室拒絕回應。劉耀柱為馬主，不時進出馬場，旗下馬匹包括現役的「好球」及已退役的長途馬王「足球」等。
梁振英雖推說僭建物為上手業主所建，自己毫不知情，但其實他在購入梁宮時，早知有僭建物。根據一九九九年梁跟巧盛發展所簽訂的買賣合約，梁振英在簽訂協議前，「已得到本身律師、測量師及其他專業人士適當建議」，表明放棄追究其屋內是否有僭建物的權利。
律師伍家賢指，並非每宗樓宇買賣都會有此類條款。此類條款一般是用來保障賣家，以防買家踢契，亦「暗示間屋有僭建」，加上簽訂此條款前，律師有責任向買家，即梁振英本人，說明條款內容，換言之，梁振英在買入豪宅前，很大可能知道宅內有僭建物，只是「隻眼開，隻眼閉」。


泛民多個政黨先後到廉政公署投訴梁振英在選舉期間發表失實聲明，要求廉署介入調查。（王偉洪攝）


因為唐宮僭建，唐英年民望急跌，他的特首夢由此破滅。（黃雲慶攝）

發展商、律師封口

記者嘗試聯絡當年設計、簽署圖則和取得屋苑入伙紙的著名建築師嚴迅奇，惟其北角的辦公室秘書稱嚴正外出工作，至截稿前亦無回覆。無獨有偶，嚴迅奇亦有參與西九文化區的設計比賽，而○九年開幕、由戴德梁行負責管理的國際廣場（ iSQUARE），嚴迅奇有份設計。
而當年梁宅物業交易，代表買方簽署文件的，正是胡關李羅律師行合夥人、於梁參選之時被指為梁「十大門徒」之一的羅志力。記者到其辦公室查詢，職員即擋駕指羅已外出開會，打發記者離去，豈料十分鐘後記者目睹羅從辦公室步出，上前追問下羅向記者支吾以對，拒絕回應梁宅風波。
梁宅僭建連環爆，掀動各個政黨的神經線，批評其處理手法和誠信。與當時唐英年被揭發僭建一樣，受到泛民及部分建制派抨擊。民協、人民力量相繼往廉署投訴，民主黨則到梁宅示威，要求梁振英下台。曾參選特首的民主黨主席何俊仁亦就梁的失實聲明，將提出選舉呈請或司法覆核。
僭建風波一起，梁振英被一沉百踩，與他當選後急功近利、咄咄逼人的處事手法有很大關係。單是要求立法會「打尖」優先處理五司十四局改組方案，以趕及在七一當天在胡錦濤監誓下上任。霸王硬上弓，已令不論建制還是泛民立法會議員極為不滿，梁振英在立法會的操控能力失效。表決當日，建制派中的謝偉俊及詹培忠竟投反對票，葉劉淑儀亦投棄權票，令出席的五十四位議員中，只有二十七位投贊成票，未能以過半數通過，新陣營七一上任無望。
主力負責推銷方案的政務司司長林瑞麟，在「打尖」議案表決當日表現非常愕然，演技明顯 over。據悉，在投票中最關鍵的葉劉淑儀，正是透過投棄權票，來表達對梁振英團隊的不滿。
「新民黨係最先提出五司十四局方案 嘅，當時羅范係新民黨顧問，都有在場，但轉過頭候任特首辦搶 咗個構思，自行提出改組方案，當正係自己諗出 嚟，葉劉好嬲，覺得 CY唔尊重佢。」知情人士透露。
葉劉淑儀接受本刊訪問時表示，「打尖」議案表決前兩天才收到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譚志源電話，知會有關議案會在星期四表決，她只應了「哦」一聲，但並不清楚那是什麼議案。「班官無要求我離開會議，只係 喺表決前三分鐘仍然請求我唔好投棄權票 啫。五司十四局新架構係我先提出，但唔包括受爭議 嘅文化局！」
她稱，政府需要改組無問題，她亦贊成改組，但反對把改組議案硬推上立法會，而且要打尖排在二十多項有關民生的法案前，令她反感。
而盛傳會擔任財政司副司長的陳茂波，亦是令「打尖」議案未能成功過關的關鍵，因為他當時沒有出席投票。「我按議事規則規定，議員不能參與有直接金錢利益議題 嘅表決，而我若收到任命為財政司副司長，我會接受，一旦議案能夠通過，我就有直接金錢利益，所以 喺議案中無發言及投票。政府都知我立場 㗎！」


梁振英及現屆政府提出優先處理新政府重組架構議案，豈料以一票之差不獲立法會通過，宣布表決結果一刻，負責推銷議案的林瑞麟「 O嘴」數秒。（電視畫面）


葉劉淑儀被偷橋，她強調仍支持改組，只是反對政府打尖。（鄒潔珊攝）


財政司副司長熱門陳茂波，為保清譽缺席投票，令改組無法七一前通過。（鄒潔珊攝）

「遺憾」特首

西九報告週三出爐，調查委員會對梁振英的行為失望。（蔡正邦攝）

重組架構觸礁還未夠衰，立法會調查梁振英在西九比賽中漏報利益的報告，更會在星期三發表，報告會對梁振英無提醒戴德梁行職員他會擔任西九比賽評審表示失望、認為戴德梁行職員的證供不可信，又認為梁振英無填寫好利益申報表是掉以輕心，由謝偉俊建議對此表示「遺憾」，令他成為首位被立法會「遺憾」的候任特首。

謝偉俊說，報告發表日期早在幾星期前決定，正常來說應是在本屆立法會會期完結之前發表。但立法會期尚有一段時間才正式完結，問到為何要選擇在最接近七一前的一個星期三，而不在七一後才發表，「咁要問專責委員會主席葉國謙，發表 嘅日子係由葉國謙同立法會秘書處共同制定。」
據悉，梁振英多次要求刪除不利證供，調查委員會並無屈服，梁振英則只公開承認他的律師有對報告給予意見，自己並無閱讀報告。
CY大話王形象深入民心，同時勢必令即將訪港的國家主席胡錦濤相當尷尬。據悉，胡錦濤原意來港三天為梁振英造勢，廿九日（週五）起到港，下榻灣仔君悅酒店，並出席三十日晚在會展舉行的慶祝回歸文藝晚會、七一的金紫荊廣場升旗典禮及新政府就職典禮，亦會視察啟德發展區、檢閱解放軍駐港部隊，以及落區探訪市民。
但早前的李旺陽離奇死亡事件激起港人民憤，民陣等多個團體於六月中已揚言狙擊胡錦濤，並計劃週六包圍會展，為李旺陽申寃。鑑於近日梁振英大話連篇，公然欺騙市民，遂打正旗號，將「梁振英下台」列入七一遊行主題。不過有指胡錦濤在七一為特首及主要官員監誓後，便會於中午或之前經深圳返回內地，剛好避過同日下午三時才舉辦的遊行，而警方亦因應情況變陣，決定擴大封鎖線，保安範圍將較以往其他領導人訪港更大，致力要讓胡錦濤看不到，也聽不見示威，躲過一切尷尬場面。


李旺陽事件原是七一遊行重點議題，但七一前夕再爆出梁振英僭建醜聞，勢推高遊行人數。（羅國輝攝）


五年後的七一再訪港，國家主席胡錦濤（右）可能要設法避過市民衝擊他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