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中國首對男同志在福建結婚，分別穿著黑、白西裝的劉旺強及陸忠在人牆下擁吻，見證歷史時刻，過千名強國人舉起手機拍照。（ Cedar Guo攝）

神州大地

出櫃•出走記

2013年01月31日 ~~ 第1195期香港《壹周刊》

陸忠和劉旺強去年十月二日在福建結婚，過千名大陸同胞前來圍觀。如此轟動，因為夫妻二人，都是男人。
這場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對男同志公開的婚禮，一對新人同穿男裝禮服互吻，換上唐裝裙褂互擁，劃時代的出櫃畫面，在內地瘋傳，更成為大陸去年年度新聞。
二人以為高調結婚，可以一改中國五千年以來的道德傳統，但實情是，婚禮過後，他們即時被迫流放自己。
本刊幾經轉折，終於在江蘇無錫市一個小市鎮找到陸、劉二人。兩個男人，拖着一個行李皮喼，出櫃之後，一直在神州大地上，過着顛沛流離的出走日子。

新婚的兩個男人，在街上手牽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印證二人婚姻。

在江蘇無錫崇安區酒吧街的廉價賓館內，侷促的暖氣，昏黃的燈光，兩個赤條條的男人身軀在床上依偎扭動。
首先起床的是陸忠。他拿起放涼了的便當飯盒，遞給倚在旁邊的劉旺強。吃了幾口飯後，陸開始數算手頭剩下的幾百元人民幣。大力抽了口煙後，他對劉說︰「強少（劉旺強的花名）吃飽了，我們又要出門了。」

出櫃

去年九月，陸忠與劉旺強在福建泉州拍下結婚照。（網上圖片）

陸、劉二人兩年半前在同志交友網認識，最初一夜激情，翻雲覆雨後，雙方動了真情。
陸忠春風滿面地說︰「那夜之後，他死要跟着我，還說要跳橋自殺。我當時不忍心，又有點喜歡他，就問他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強少在旁小聲地說︰「是啊，就這樣跟定了他。」
二人開始拍拖，兩年感情有增無減，陸向劉求婚。
「為什麼結婚？喜歡對方就結婚。要麽就單身一輩子，要麼就結婚，很簡單。」陸說，一對男女相愛欲相處，結婚自然不過，男男都是這樣。
於是二人在打工的地方東莞酒吧訂婚。訂婚典禮隆重其事，齊齊穿上白恤衫打領結，擁吻訂婚。訂婚照在網絡上載後，瘋傳全國。
之後，二人突然成為明星，攝影師及婚紗店紛紛向他們二人招手，表示願意贊助。

結婚

陸忠（左）及劉旺強（右）出櫃後，過着晝伏夜出的生活，二人只在人流稀少時才敢出街。

二○一二年十月二日，二人正式在家鄉福建寧德柘榮縣舉行婚禮。當日早上，陸忠開着電動車，強少在車後擁着他，浩浩蕩蕩在鬧市巡遊。
「整個縣都知道我們在那裡結婚了，然後全部都在那邊等着我們。」婚禮現場出現千人圍觀，人牆下一對新人在街上法式接吻，眾人高舉手機嘩然拍照。
圍觀的人，湊熱鬧的多，取笑的多，但真真正正支持他們的，只有六十名同志。
陸忠說，他的親生大哥，雖然一早得知有小混混會前來他的婚禮搗亂，但也沒有預先告知他。
「兩兄弟當然是反目了，其實我爸在我結婚前死了，剩下的他那邊的親戚，全部都很反對我這次結婚，我奶奶甚至說︰『為何會生出我這樣一個孩子？』」陸忠苦笑着說。
「至於我媽，到現在，我打電話回家，她還是問我，什麼時候找個女生在一起？」
家人反對，政府亦用盡方法排斥他們。
「當日原本安排了在酒店户外舉行婚禮，然後到 KTV玩樂，但有公安及城管向酒店及 KTV施壓，拒絕了我們，最後我們被迫轉到一間小賓館完婚。」陸忠說起時，還氣在心頭。

出走

高調的婚禮令他們成為全國「明星」，但被親人拋棄，又被社會厭棄，二人只好流放自己。
他們新婚後，雙雙到過上海、東莞、重慶……近日人在無錫。人在旅途，支出除了靠過往的積蓄，就是入夜後出動到當地的男同志吧「陪客」賺路費。
記者在無錫跟他們「生活」了幾天，二人早上都躲在賓館睡覺，晚上街燈亮起才起床出門。
一日吃一餐，吃的是外賣便當，陸說︰「最便宜了，十多塊。」
撐飽肚子，穿起外衣，二人手挽手步出酒店，目的地都是附近的同志酒吧。
「在網上找一找就知附近哪裡有 Gay吧，去之前，我們也會在同志 QQ群上公布。」陸忠得意地說。
酒吧清一色男人，一對對相擁互吻，陸忠甫到步便用五元買了一支啤酒，邊喝邊打量。一有單身男人接近，交易很快成功。
「試過三個男人一齊玩的。吃醋？不會啦，我和強少心裡認定了對方，都已經結婚了。這些，都是為了賺錢工作。」陸劉二人對望笑笑說。

去年十月，新婚的劉旺強（左）帶着陸忠（右）回家，強少的父親（中）表示還未能接受他們一對，三個人很勉強的拍了一張合照。

晚上，兩個男人會到附近的同志酒吧等客進行性交易，賺取路費。

未來

訪問期間，大部分時間是陸忠回答，劉總是笑笑的倚在一邊。二人關係，陸忠是主導（男），劉旺強是被動（女）。「其實我們沒分彼此，我說的他都聽。」陸劉表現得非常恩愛，甜蜜更勝男女情侶。農曆新年將近，二人說，雖然很想回老家過年，但一直不願準備回程。
陸忠說︰「其實今年很想回去，因為這是我爸爸過身之後第一個新年，很想帶強少回老家見見家人。可是………回去一定又要吵架！」
「打算一直這樣流浪下去嗎？」記者問。
「誰不想定下來？每個人也想安穩有根，我們決定結婚，就是想要一個完整的家。」陸忠答。
他說，他們的目標是存夠二十萬元人民幣，兩口子可以在家鄉起一所小屋，開一間酒吧。
「我們只是 Gay，不是怪物。我們跟所有人的想法一樣，只是想兩個人開開心心幸福過日子。」旁邊的劉旺強這時緊握着陸忠的手。
無錫只有零下兩度，寒冷得很，二人扭作一團在暗黑的街道上走。路上有途人迎面而來，兩隻男人的手，又握得更緊。

出走期間，二人白天總是赤條條躺在酒店床上，整天倚偎，過得一天是一天。

先後流浪到上海、東莞、重慶，受訪時人在無錫，天天吃的是最便宜的便當飯盒、抽得最多是香煙，過日子就是靠身上的幾百元人民幣。

同妻

一對夫妻，兩個男人，拖着皮喼，穿州過省，在不同城市顛沛流離。

在大陸一孩政策下，內地男女人數嚴重失衡，去年，男女的比例是 119對 100，形成社會上出現大量男同性戀者。中國相關部門從來不作官方式統計，民間估計現時同性戀人數超過一億。
不過，不少同性戀者為了迎合社會及長輩要求，都會和異性結婚，促成一批嫁給男同志的妻子，身份名詞是「同妻」。
一名「同妻」曾在網上留言：「我的丈夫是同性戀，他當我是『空氣』，根本不願意碰我。」
今年一月，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就發布了有關同性戀隱瞞自己性取向與異性結婚的案件調查報告，建議在今後裁決此類婚姻時，把「離婚」改為「撤銷婚姻」，判斷婚姻為「無效」，作為「夫妻」分開後分配財產時的依據。